爷爷院子里的燕子窝
朱燕 （石河子）
石河子日报
作者：
新闻 时间:2021年05月07日 来源:石河子日报
我出生后，家人因迟迟没想到满意的名字而未给我取名。正当家人一筹莫展时，一天，爷爷家院子里“叽叽喳喳”盘旋着两只小燕子，奶奶说，就叫“燕子”吧。于是，一家人的头等难题就这样解决了。
小时候，由于父母工作很忙，我一直住在爷爷家。爷爷每天最热衷于给我做各种各样的饭，从早到晚都不重样。爷爷最喜欢做大米饭，偶尔去菜市场买几个馒头。每次我吃馒头时都觉得特别香，我不吃菜，先往嘴里塞一口馒头，会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，现在嘴巴“刁”的毛病就是那时候养成的。
爷爷最喜欢在自家院子里种西红柿。每到夏天，爷爷总会将洗好的西红柿摆在桌子上，晚饭总会有糖拌西红柿。吃完晚饭，奶奶的苞谷就煮好了，奶奶种的苞谷软软糯糯，好吃极了，我吃上一个才能安心地睡觉。
上小学后，父母带着我搬到职工宿舍楼。每天放学后，我先跑去爷爷家吃了饭再回家做作业。推开爷爷家院子门的时候，就能看到房梁上的燕子窝，小燕子的脑袋小小的，探着头张着嘴叫唤着。
到了小学五年级，我听从父母的安排到石河子市上小学。每逢寒暑假，我会背上大包小包到爷爷家，吃完爷爷做的饭，然后看电视。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高中，亘古不变的是寒暑假我马不停蹄的脚步和18路公交车驶过的熟悉的道路。每当开学的时候，总会听同学们讲述他们愉快的假期，我在一旁听着，却也觉得有趣。
随着时光的流逝，房梁上的燕子窝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。爷爷已经听不清电视机里的声音，却把电视剧《西游记》和《亮剑》看了一遍又一遍。此时的爷爷要用一上午的时间才能做两道我最爱吃的菜，等我回来看他。
上大学后，我有了自己的手机，每个星期三我都会给爷爷打电话，问问他身体如何，重复着几句每次都说的话。每逢假期回家看爷爷，爷爷推着轮椅一步一步挪，我跟在爷爷身旁，陪爷爷聊天，走到菜市场，顺便买水果蔬菜回家。有时，我还会陪爷爷取报纸、杂志，有时陪爷爷去交党费。
大一的暑假，到了快开学的时间，爷爷像往常一样，推着轮椅送我到车站，看我上了车他才走。我看着窗外爷爷的背影渐渐地从视野里消失。这时，有个老人对我说，燕子，我看到你爷爷坐在菜市场的地上。我心里知道，爷爷是怕我看到他坐在地上不放心走，所以他才坚持着走到菜市场才坐下。望向窗外，看不见爷爷的身影，我的泪水“啪嗒啪嗒”地往下落。爷爷老了。
大二下学期刚开学，奶奶就去世了，堂哥把爷爷接到家里照顾，但爷爷不愿意，非要回自己家住。到了假期我来到爷爷家，柜子上多了一张奶奶的黑白照片。照片中的奶奶笑得很慈祥。我跑到爷爷的房间里，看着躺在床上的爷爷，说：“爷爷，我来看你了。”爷爷抬了抬手，食指搓了搓眼睛，勉强睁开一条缝。爷爷说，你奶奶走了，你在上学，我不让他们告诉你，你要好好学习，将来为国家做贡献。我连连点着头，不敢说话，怕让爷爷听出我的哽咽。
大学毕业后，我在外地找了工作，爷爷说，燕子长大了，不要我了。工作后的我，依然每周三给爷爷打电话。虽然没有了寒暑假，但每年的春节我总会想办法回家陪爷爷过年。
工作后攒了点钱，我出去旅游的时候，从毛主席的故乡买了一尊铜像回来给爷爷，摆放的时候才发现，爷爷的桌子上满满的都是毛主席的雕像，有全身的，有半身的，有铜色的，有银色的，墙上还挂满了毛主席的徽章和奶奶绣的毛主席画像，还有爷爷年轻时候在骑兵连当兵的照片。我这才意识到，以前的我从没有好好地看过爷爷家是什么样，没有好好地陪爷爷聊聊当初爷爷是怎么入的伍，如何打的仗，从未给爷爷做过一次饭，拖过一次地。
我工作后，为了方便照顾爷爷，同时满足爷爷晒太阳的习惯，父亲买了一套电梯房，但爷爷住了没几天就吵着闹着要回红山小镇。他说，住在城里不舒服，红山才是他的家。父亲拗不过他，就让爷爷又搬回了自家院子。
考虑到现在的工作离家太远，我辞了工作，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。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爷爷，进门时见燕子窝还在，但院子里的菜没了。爷爷躺在床上，看到我来，生气地对我说，单位为什么不要你了，以后哪个单位还敢要你，好好的大学生，浪费了，浪费了。眼前这个96岁的老人，躺在床上，言语从愤怒转为喃喃自语。从爷爷的房间出来后，父亲对我说，爷爷很小的时候在地主家做长工，十八岁那年参军打仗，爷爷说他的命是解放军捡的，如果没有解放军，他早就不知饿死在哪里了。爷爷一路跟着部队，吃过树根，吃过草，能吃到白面馒头是最好的口福，骑着马，背着铁锅，走过长征路。爷爷以前是给首长做饭的，所以做饭特别好吃。
后来我找了新的工作。为了方便爷爷就医，父亲最终还是把爷爷接到市里照顾。十年如一日的操劳，父亲最终病倒了，爷爷也走了。
坐在赶往爷爷家的车上，太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慢慢褪去，我不知所措。我和堂哥办理完爷爷的所有手续，还查看了爷爷的档案。一篇鉴定里这样写道：“该同志入伍后，思想纯洁，进步快，在政治学习及生产技术上肯钻研，并能在农业生产上结合实际。工作中积极带头，肯干，能吃苦耐劳。”原来，爷爷只是在用要求自己的标准教导我。
一个月后，父亲出院，我们再次回到红山小镇。推开院门，房梁上的燕子窝里露着两个晃动的小尾巴，灵动可爱。父亲收拾东西，我们准备返回市区，关上门的那一刻，我望着房梁上的燕子窝，心里想着，明年，希望你们还会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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